本次西泠十五周年慶典秋拍“歷代名硯專場”為藏家呈獻高水準清代文人題硯專題。文人硯又有著錄者,來源清晰、傳承有序,最為人珍視。本次秋拍中,著錄于《閱微草堂硯譜》的紀曉嵐藏硯、著錄于《沈氏硯林》,吳昌碩銘沈石友藏牧牛端硯和極少數同時帶有沈石友、趙古泥、蕭蛻落款的鋤硯,都是能拓展藏家收藏維度的珍品。本次亦有《欽定四庫全書·西清硯譜》著錄,已知市場中存世孤品--清乾隆·御銘宋代端石七光硯,值得藏家期待。
清·紀曉嵐銘觀弈道人審定宋硯
銘文:觀弈道人審定宋硯。嘉慶壬戌長至日識。
出版:1. 《閱微草堂硯譜》,紀曉嵐輯,民國石印本。
2. 《閱微草堂硯譜》P30, 廣陵書社,1999年。
3.《閱微草堂硯譜》P32, 湖北美術出版社,2002年。
刊載:《故宮博物院院刊》1992年04期,P52,故宮博物院編。
說明:配舊漆盒及陳叔通銘、王福廠書、吳樸堂刻木盒。
10.5×6.6×1.8cm
紀曉嵐,最為人熟知的清代重臣,直至今日他鐵齒銅牙的形象依然深入人心。2008年西泠春拍,一方黻文硯引起藏界關注,此硯是紀公至愛,也是紀曉嵐藏硯第一次向世人公開拍賣。從存世硯譜銘文來看,這位“第一才子”的仕途也歷經波折,而紀曉嵐在經歷變故后,仍能歷官乾嘉兩朝、備受恩寵,大約也是倚仗他進能入朝堂、退能歸硯田,大隱于朝市的處世之道。
“觀弈道人”款紀氏自用硯現身
西泠十五周年慶典秋拍“歷代名硯專場”所呈獻的此方——清代紀曉嵐銘觀弈道人審定宋硯——為市場僅見著錄于《閱微草堂硯譜》的“觀弈道人”款紀氏自用硯。是硯為端石,質樸小巧,長方,開一字淌池,硯堂微凹,或為長期使用所致。石色微紫,硯堂處可見青花,魚腦碎凍及馬尾紋火捺,質地柔嫩,表面殘有些許朱砂痕跡。硯背淺開覆手,覆手內刊刻隸書“觀弈道人審定宋硯。嘉慶壬戌長至日識”。它的材質上乘,方中寓圓,體量輕巧而有渾茫之氣,為小中見大的佳製。
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硯譜》,與記錄清宮內府收藏的《西清硯譜》、代表文人硯最高水準的《沈氏硯林》與高鳳翰的《硯史》并稱為“四大硯譜”。《閱微草堂硯譜》載硯126方,初版本為嘉慶本,1916年徐世昌主持重刊《閱微草堂硯譜》付梓,親自作序。紀氏所藏“硯必有銘,信手攡辭,皆有深意”,或題審硯心得,或題喻世新警,別具一格。時隔二百年,著錄于《閱微草堂硯譜》的這些硯臺,有的為紀氏后裔家傳,有的由文博單位收藏,其余散落于民間,傳世至今不出十方。此硯除了配有原配漆盒以外,另配有一匣,陳叔通記、王福廠書、吳樸堂刻。
陳叔通記、王福廠書、吳樸堂刻木匣
嘉慶壬戌(1802年)紀曉嵐七十九歲。三年前,太上皇愛新覺羅?弘歷駕崩,嘉慶帝宣布和珅二十條罪狀,賜和珅自盡。兩年前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五種由其門人盛時彥刊印,此時距離《四庫全書》成書入駐文淵閣(1782年)已經過去二十年,大清王朝存續第一百六十六年。
半生仕途沉浮,好在才華橫溢。紀曉嵐在六十八歲任左都御史擔當都察院最高負責人,劉墉則任禮部尚書,然后紀氏慢慢地開始退出第一政治集團,其生活方式也更加自由,思維更加超脫。相比一般的文士,紀曉嵐伴隨著帝國時代權力中心的演變,與國家命運共同走過大半人生。官場幾起幾落,在接下來的生活,心態往往比智謀更體現境界。“十八年來閱宦途,此心久似水中鳧。如何才踏春明路,又看仙人對弈圖?”
在紀曉嵐晚年別號中,使用時間最長就是“觀弈道人”。1784年修成《四庫全書》之后,他請畫家沈云浦畫了一幅《桐蔭觀弈圖》,畫中的道人(也就是紀曉嵐本人,同樣作為一位高超的棋手)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另外兩人下棋。七年之后紀曉嵐又看此畫,觀弈道人的視野進一步從“輸贏”、“成虧”、“人間勝負心”中完全脫離了出來。
人已言之,己不欲言。河間才子半生精力悉付《四庫全書》,詩風從此也起了變化。這位大部頭的總纂官開始回歸自家硯田,躬耕一顆莊生夢蝶的道心。其晚年著力完成的《閱微草堂筆記》,寫的雖然是種種離奇故事,但以此為托,透過雋思妙語,卻發人間之幽微,襟懷夷曠(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中對此書評語)。紀曉嵐將書齋定名為“九十九硯齋”,每得名品佳硯,約上劉墉、桂馥、伊秉綬等人一同賞玩品評。《閱微草堂硯譜》中有硯銘“余與石庵皆好藏硯,每互相贈遺,亦互相攘奪,雖至愛不能割,然彼此均恬不為意也。太平卿相不以聲色貨利相矜,而惟以此事為幾樂,殆與后來之佳與”。
《閱微草堂硯譜》湖北美術出版社影印本
九為大數,大藏家紀曉嵐兼收并蓄,所收硯石涉及宋明古硯,但不論“端、歙之爭”,無妨硯坑石之辨”,他認為“凡是瑩潤發墨者,不問堅老柔嫩,均為上品”,無疑是一位具有自身價值判斷體系和鑒賞能力的頂級藏家。紀曉嵐身后謚號“文達”,這是對他文學才能一種相當高的認可。一代通儒,文達何處,官修大部頭全書在多大程度上能滋潤心靈,繁盛思想,離開了政治舞臺中央,紀曉嵐對多樣文體張力的著迷,取代了對官場角力的關心。《閱微草堂筆記》是紀氏晚年心境的產物,對閱微草堂藏硯的追尋,同樣可以透視這位退休的副國級高官的終極追索。
嘉慶壬戌(1802年),三年一次的會試對于中國文論來說值得一提,在清朝統治者提倡的程朱理學的影響下,時任主考官的紀曉嵐所出考題,竟然使應試的近四千舉人集體失語。乾隆時期大興文字獄,文人學者為求保身,往往埋頭于故紙堆中,做一些繁瑣而無味的考據。真正有著社會道德理想的知識分子,心中深藏著吶喊的聲音:文出自心,硯不離身,硯材發生于自然,硯石造化多樣,難道生不出豐華的文章,不兼容多樣的文體嗎?
有意思的是,在《閱微草堂筆記》之《如是我聞》、《灤陽消夏錄》各章中,我們發現大量與硯有關的故事,紀氏嗜硯即可見一斑。里面有當時古董商對紀曉嵐的“定向招商”——“商人持巨硯求售。色正碧,而紅斑點點如血沁…”,還有紀氏考鑒“東方未明之硯”之后的歷史況味——“天地鬼神,恒于一事偶露其巧,使人知警,是或然歟”,沒想到的是,紀曉嵐更早早地給今天二百年后競買“紀氏遺珍”的各位藏家的留下寄語:
余嘗與董曲江言,大地山河,佛氏尚以為泡影,區區者復何足云!
我百年后,儻圖器書玩散落人間,使賞鑒家指點摩挲,
曰:此紀曉嵐故物,是亦佳話,何所恨哉!
故我書無印記,硯無銘識,正如好花朗月,勝水名山,偶與我逢,便為我有; 迨云煙過眼,不復問為誰家物矣! 何必鐫號題名,為后人計哉!所見尤灑脫也。
余則謂消閑遣日,不能不借此自娛。至我已弗存,其他何有,任其飽蟲鼠,委泥沙耳。
嘉慶壬戌仲冬長至日(即農歷冬至),夜漸短,日漸長,終藏之氣,至此而極。紀氏摩挲審定此方宋硯,莊子春風化蝶,白天為人,晚上是蝶,世間變換,無用再看。人間望去,紙上煙云,仿佛總有另一番世界。官師正史不載,并非就是不存,紀曉嵐晚年敘事中筆筆在言。硯常在,墨常轉,文常在,人常在。
復問硯為誰家物?文達公書不可能無印記,硯也非無銘識。唯真心灑脫者可得之寶之。
西泠十五周年慶典秋拍
歷代名硯部分精品
▲2019西泠十五周年秋拍
清乾隆·御銘宋代端石七光硯
著錄:《欽定四庫全書·西清硯譜》第十九卷,乾隆命撰,成書于乾隆四十七年。
銘文著錄:《欽定四庫全書·御制詩四集》。
說明:已知市場中著錄于《欽定四庫全書·西清硯譜》之孤品。皇十一子成親王永瑆舊藏。
20.9×12.5×9.2cm
▲2019西泠十五周年秋拍
吳昌碩銘,沈石友藏牧牛端硯
出版:1.《沈氏硯林》P318-319,民國時期出版。
2.《沈氏硯林別冊》圖143,二玄社出版,1982年。
3.《吳昌碩硯銘》,日本紅白社,1966年。
著錄:《沈氏硯林別冊》P53,二玄社出版,1982年。
說明:橋本關雪舊藏。配紅木天地蓋。
15.5×10.1×1.9cm
▲2019西泠十五周年秋拍
沈石友藏蕭蛻書趙古泥刻鋤硯
出版:1.《沈氏硯林》,沈石友輯,民國原拓本。
2. 虹隱樓藏《鳴堅白齋硯譜》第二冊第十二硯,民國時期拓本。
3.《沈氏硯林》,日本二玄社,1981年。
4.《說硯》P1258,P1271,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4年。
說明:橋本關雪舊藏。配紅木天地蓋。
13.6×8×2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