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正德年間的江南古城嘉定,竹刻藝術起興于此,由嘉定人朱鶴創(chuàng)始,已五百年史。自明代深雕、透雕一直慢慢演變到堅牢樸茂,再到清初有深雕層次的作品。經歷了晚明以『三朱』為代表的創(chuàng)始期,清初以吳之番、『封氏三鼎足』為代表的發(fā)展期,嘉定竹刻至清中期達到全盛,流派紛呈,技法多樣,名潘海內外,成為歷代雅玩。
關鍵詞:嘉定竹刻、朱三松款、西園雅集
lot2929 明 · 朱三松制竹雕嵌寶西園雅集筆筒
款識:三松。
高:13.9cm 口徑:9.7cm
作者簡介:朱三松,名稚征,號三松,活躍于明代萬歷、崇禎年間,是嘉定派竹雕創(chuàng)始人朱松鄰之孫,其父朱小松也是竹刻高手,朱三松繼承和發(fā)揚家學。世人更有“小松出而名掩松鄰,三松出而名掩 小松”之說,充分利用竹材特性,以不同技法塑造各式題材,將竹雕藝術推向成熟。故宮博物院藏有三松竹刻和合二仙、漁翁,應材經營,圓雕成形,動態(tài)神情栩栩如生。
一、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間,嘉定刻竹人進入內廷,為皇家刻竹,乾隆帝曾在朱松竹刻西園雅集筆筒上題詩。
嘉定竹刻為明代朱鶴創(chuàng)立,是中國歷史上遞衍時間最長、規(guī)模最大的雕刻藝術流派。乾隆曾御題《朱松竹刻西園雅集筆筒》,所言“鄰鶴遺雕”指的正是朱鶴松鄰。這種在器石竹木上進行雕畫,使書畫上的山石樹木層次分明,給人疑似可以游步于其間的強烈立體視覺感官的高浮雕刀法,始于朱鶴。"就雕刻深淺,為樹石層次。若有蹊徑可尋,似勝于畫圖之平列矣。"
題朱松竹刻西園雅集圖筆筒
(乾隆庚子)
清 · 弘歷 七言律詩
正嘉二百余年閱,鄰鶴(松字也)遺雕堅致真。
高技必應托高士,傳形莫若善傳神。
曾無紕裂丁甲護,雅稱摩挲筆硯親。
凹凸其間疑可步,珍圖欲奪李公麟。
其孫朱三松稚征,融繪畫于竹刻,作品文氣高妙,名冠天下,嘉定竹刻自此發(fā)揚光大。此筆筒為朱三松所制,選取毛竹一段,采用通景式構圖,以透雕、高浮雕輔加陰刻技法,重現(xiàn)“西園雅集”場景。筆筒畫面以園林奇石為背景,著重刻畫“下棋”和“賞畫" 兩個場景,雖是取自明清繪畫雕刻的熱門題材,卻不落窠臼,三松刀法,有蹊徑可尋。其中一面青松蒼翠凌天,庭院石間桌案橫置。雅士臨案而坐,左手輕撫棋盤,右手從棋盒中取子欲落。對面二仕女前后站立,一女托持棋盒,另一女取子對弈,相顧莞爾。筆筒另一面崖壁盤松,三人匯集松蔭下,二人展卷品賞,一人懷揣卷軸仰望靜候。人物眼睛嵌寶,更顯炯炯有神。
一處石壁鐫刻“三松”二字楷書款。
三松刀下的《西園雅集》空間感是立體的:視覺上筆筒中間是松的,側面的視覺是緊的,將畫面展開,直接可以把氣韻銜接起來。這種表現(xiàn)技巧,與故宮博物院藏朱三松竹雕高士對弈圖筆筒、上海博物館藏朱三松竹雕高士圖筆筒如出一轍。筆筒兩處大面積鏤空,前后相對,觀看對弈場景,則賞畫人物遮光成影,身形襯背,反之亦然。旋轉品鑒,畫面猶如走馬燈般閃動變幻,幽幽深遠, 妙不可言。明嘉靖、萬歷年間的嘉定地區(qū),因周邊方興未艾的“吳門畫派”所倡導文人畫風的關系,經竹刻,把古人對弈的生活場景分別透雕,加上通景,能夠看到對面的人物剪影,表達進中國士夫一貫重視的雅集情懷的自我寫照里,在明清時期極為流行。
二、 三松最先具備了“文野”以及"虛實"之間的轉換,處理得相當高妙。時人評其“有文人氣”,這跟他的自身的修養(yǎng),繪畫修養(yǎng)有直接關系。
三松并非尋常的匠人,他更像歸隱逸居的雅士。
他精工山水,尤擅畫驢。其風雨樓舊藏有絹本山水寫意,可見他深得宋人畫韻筆意。朱三松還嗜好盆栽木藝,擇花樹修剪,高不盈尺, 栽以佳盎,伴以白石,列之幾案間。古猗園園林與文人身份皆得益于書畫熏陶,朱三松用刀如用筆,融畫理于竹刻,作品構圖大開大合,疏密有致而竹刻器物中最能體現(xiàn)畫意者,非筆筒莫屬。
◎ 陸扶照《南村隨筆》稱其:
“疁城(嘉定)竹刻,自明正嘉間高人朱松鄰鶴創(chuàng)為之,繼有其子小松纓,至其孫三松稚征而技臻絕妙。”
三松為人澹泊,能畫山水,尤精畫驢。其刻竹態(tài)度謹嚴,刀不茍下,一器之成常經年累月,故三松所制精品甚多。
嘉定竹刻至三松時器物品類愈備,刻工愈精,聲愈漸隆,學之者亦愈眾。
《竹人錄》點評他的竹雕山水,與南宋時期著名畫家馬遠、夏圭為代表的畫風相仿,一反北宋山水畫全景式構圖方法,刀刻重心偏于邊角,截取扼要部分的章法,所以逸趣橫生。如果沒有自身作為文人身份的參與,不會有每一筆每一刀下去,都有書法繪畫的線條韻味在其中,竹刻是應用了更多的筆墨語言,將繪畫筆法融入刀法。嘉定竹刻文人的獨特風雅,一定是亦文亦野,一體兩面的。正如錢大昕對周顥的評價是“用刀如用筆”。
清代乾嘉時期金元鈺著《竹人錄》
是研究古代竹刻工藝及其歷史的主要依據(jù), 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
這與嘉慶時期的《竹人錄》里,被表述為“以刀代筆”,這兩者概念又完全不同:“用刀如用筆”指一種自由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而不是“以刀代筆”的技術層次。這是刻竹人以文人主體情感追求審美趣味所作的探索方向。這里,三松最早做到了。
三 、這是西園雅集”主題的變奏。再看松枝針葉,團團簇簇,營造繁密的背景下呼應的主體人物,隱去了北宋名流的特征,突出女性與雅士對弈,女性成為精神伙伴,成為雅集聚會中擁有相對平等地位的主角之一。
晚明江南商品經濟發(fā)達,極大地激發(fā)了人們的享樂意識。禮法約束力不斷下降,文人階層引領起追求個性和表達自我的風潮。在這一背景下,女性的物質和精神生活顯著提高,仕宦家庭的女性普遍讀書繪畫,彈琴下棋,反映了晚明推崇“才女之風”。明清女性有樂器舞蹈才華被認可,仕女正式參與詩書、下棋這種對弈游戲,成為是男性視角的視聽對象,不僅雅集中的點綴角色。繪畫中,保證官、野,文人之間消除階級等級的聚會空間,有不同階級的男性文人參與。逐步發(fā)展,明末清初出現(xiàn)大量女畫家。
三松的竹刻藝術也不例外,故宮博物院藏其竹雕仕女圖筆筒,臺北故宮藏其竹雕仕女圖筆筒等,同是這一社會風潮的反映。畫面中一男兩女的對弈,男性是在認真思考棋局,而非觀賞女性。兩景大面積鏤空,前后相對,觀看對弈場景,則賞畫人物遮光成影,身形襯背,畫面猶如走馬燈般閃動變幻,幽幽深遠,妙不可言。
參閱: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明末清初朱三松制竹雕仕女筆筒
石壁間漩險刻行楷書「三松」字款
朱稚征將他的號,刻于屏風右下方。
(左)參閱:上海博物館藏明代朱三松制竹雕高士圖筆筒
(右)參閱:故宮博物院朱三松制竹雕仕女圖筆筒
筆筒著重刻畫兩處場景,以人物為中心,周圍施刀,鏤空深鐫。兩場景交接處簡潔疏朗,以陰刻山石過渡,形成通景式畫面。人物上半部以高浮雕造型,巧妙利用視覺透視,橢圓形外表面與內轉面一同陰刻細節(jié),宛如圓雕之作。朱三松的竹雕在他生前便價值不菲,乾隆時已屬宮廷珍寶,《竹人錄》云 :“所刻筆筒及人物、秘閣、香筒,或蟹或蟾蜍之類,當時即已寶貴,今日則瓊弁火齊,名重五都矣。”時至今日,市場上留存的朱三松作品鳳毛麟角。本件竹刻筆筒題材、工藝皆屬三松的典型之作,刀筆留痕間, 盡顯前修風雅。雅士刻竹不為謀生,而是性情表達,所制竹器精益求精,耗時短則數(shù)月,長則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