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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禎(1634~1711)、王士祿(1626~1673)、馮如京(1603~1670)、陳允衡(?~1672)、施閏章(1618~1683)?清初詩人致施閏章信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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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禎(1634~1711)、王士祿(1626~1673)、馮如京(1603~1670)、陳允衡(?~1672)、施閏章(1618~1683)?清初詩人致施閏章信札卷
紙本?手卷
識文:1. 八月杪得欒城道中手札,隨有小札同別后奉懷詩奉答。面付貴長班訖,又諸公字一一分送,促其報書。顧庵于初一五更啟行,來函追送不及。卽付方山先從陸馳至安德。顧老舟過已付之矣。適讀尊敎云前字未到,卽訊長班,云交貴鄉太學王姓者,必不浮沈。或在途次淹滯故耶,幸査之。繹堂特旨復留中秘,吾道之幸。渠仲冬自河南入都。大梁所發第二札及絕句詩并示之矣。周量于嘉平奉旨往太原,斷督撫總兵大獄。此等事向來無差漢官者,自周量始,又無部堂同往,可謂任大責重,然亦見皇上滿漢一視之盛心也。荔裳補尚無期。與陳說巖、謝方山家襄璞諸公,時時相聚。然自先生行后,風流云散。弟復不幸,第四小兒名師子者聰明端好。忽于中秋后抱疾,重九后六日遂爾夭折。肝腸斷絕,至今惝怳如有所失。回憶夏秋之間,與先生暨諸同人(爾止文友吁士相繼殂謝。今伯璣又化異物,令人不堪,昔賢黃壚之感,不謂中年頻見之,可嘆可嘆),晨夕過從,更唱迭和,單詞片語,脫手爭傳,此樂何翅天上。間亦于此中悟哀樂乘除之理,令世情益澹耳。鐵夫于九月內往覃懷,行蹤不可定。諸公議前事□久而浮湛,遂為道旁之筑。近有石門吳兄孟舉名之振,其人詩筆高妙,人亦蕭爽不羣。攜所撰宋詩鈔百余卷入都,弟輩一見為之傾倒,渠亦心儀吾輩且久。而惜與先生交臂相失也。詩鈔寫手仿宋板最古雅。弟輩逐以八家詩鈔與之商榷,渠喜踴躍從事。款樣一仿宋詩(卽刻之石門,今年五月可出書矣)。先生大集新舊鈔得一百九十余篇。惜不搜獵全集,致多遺珠。然亦相約以二百篇為斷。慮繹堂說巖顧庵三太史詩稍少,篇什不停勻故也。承諭委序文,何敢固辭。實以小兒余痛,兩月以來不能一捉筆。頃又聞老母于仲冬廿七日忽中風,已與家兄摒擋歸計。除夕前三日方有家信到,老母托庇無恙。然舌本尚強,手足不能動履。方寸亂矣。容稍清暇無事,當補作馳上也。家兄不敢另候,附筆切致相思。唐畊老頃有字已到,呂夢老到卽口囑,幸致聲。新正四日,小弟士禛頓首。昚。嵩游詩文覓便馳示,切切,新例方面守巡一體,帶銜兼補。先生北上,想不可太遲矣。附聞留意留意。松江青浦縣丞施則威名鴻,閩人,博雅有才,所著史測一書甚淹通有見。此與先生別后所得之異人,且同姓也。不可不令公聞之。匪莪向又抱病,近稍差矣。
2. 弟自去秋旋里,新正又復北來。日仆仆車塵馬跡中,平生意氣消磨盡矣。場后始得晤梅淵老及阮年翁,備訊起居清勝。兼奉良書,不勝忻慰。知歲前寄書,久達典記矣。先兄墓前片石久礲錯以待,望大文不啻饑渴。魏葉諸公久已脫稿,以故翹跂更切。平生知己都有幾人,惟先生憐其意,而有以慰之,幸甚幸甚。秦淮二絕句前已從汪季甪宗定九二兄處寄示,深感生死交情。有道之碑,故知先生樂為屬筆也。詢淵老知尊集五七言近體,雕板已竟,急于一讀,統祈早示。(寄惠佳墨拜領訖,附謝前淵老見寄江晴川墨,偶成古詩一首報謝。在便面,幸取觀之)。蘇門先生客秋已游道山。大詠四君之中,遂去其二。可為世道一慨也。退谷先生亦于客冬捐館舍矣。尊詠從容,當令孝感、蔚州二公見之。魏公昔以光祿丞終養,題中仍稱給事,似當改正,如何如何。去年在此感懷舊游,偶有八君詠。語雖不工,各肖其人。因以宛陵先生冠冕諸賢,輒錄稿呈覽。述祖德二篇,家學之淵源,孝子之用心,俱見乎此。格韻亦在陶謝之間。先集求蔚州公序,容卽留神致之。張一衡昨秋文最奇,而復不遇,近時相遇,當囑其從臾之耳。大文大集惠寄時,必覓妥便人,方不稽遲浮沈。或付廣陵汪蛟門處轉寄亦好。馬右實舍親近相見否,渠家郵亦便也。南鴻有便,計日望之,楮盡意長,不盡馳切。蜀道小集詩三百余首已付蛟門刻之。大序如成徑付之更感,然方為先兄求不朽,又不敢輒以私請,惟鑒之。附行徐隱君東癡二箋附寄。清明后一日,期小弟士禛載頓首。隴西家兄頃以終養歸,今正月丁內艱矣,附聞。
3. 閑居之戒。一不談朝政興除。廟堂密勿自有深謀遠算,豈是書生鄙陋所可妄窺,且居郡邑而談臺閣,處山林而問廟廊。位卑言高,招尤賈禍,職此之由,公復刺舌戒之,一以養德,一以息心。圣賢戒慎恐懼之學,從此始也。若在地方居,是不非亦當凜戒。一不談人物臧否。大舜至圣猶云隱惡持善,我輩通身是過,何暇舍已賣人之家。子孫孝養父母,閨門帷薄,仕宦貪廉,三者關系人一生大節。道聽涂說,月招拔舌切須首戒。此外儒先理學仙佛之家,異同分合,理甚精微,后生末學何敢輕議。若一切醫卜星相,堪輿書畫之類,貧士藉此餬口,一經貶駁,門庭閴若,斷人生路,情同貿首,犯者永墮阿鼻地獄。詩文舉業,非系親子弟敢妄行評論者,亦同前誓。一不談生平履歷。秀才僥幸一第,當是文章殊勝得來,若論官職,渾是浮云瞥眼。昔人比之優人上場演劇,極有深意。當官盡職,偶然行一善政,俱是分內,當為不足為異。家居無事,或尚謙謹,或崇節儉,或好布施,或行方便,不過一時本分。生涯如著衣吃飯平常之事,管窺蠡測,偶探理域,十得一一。或善操觚,作好詩賦,古文詞料,掉不能勝似故人,當可逢人夸詡,取笑識者。假如優人曲罷之后,回思昨日,我作班定遠萬里封侯,及蘇季子拜相衣錦榮歸,刺刺告人,作得意之狀,固是白日說夢。即自夸曾參嚴閣老,彈劾魏忠賢廿四款,及割骨救親,賣身葬父,認作賢正忠臣孝子,亦是中風狂病人也。此等境緣愚者,且知其幻有□,乃津津慕味不止,亦丑甚矣。犯者永墮泥犁,戒之戒之。
4.前者完縣有貴通家張姓者南來,曾有稟侯,此后唐寓老使者至,接手教,似前緘,尚在洪喬,何也。人傳臺駕即日入都,弟為久病乞歸,恐不能久侯。此后相逢不在黃山月崗,當結敏惠交情于芝庭槐郡耳。茲啟,貴鄉旌德劉生向與弟同在長安,見其言,言之忠義,心極欽服。不道此君性好阿堵,且善陰陽變幻之術。弟有丞役韓欽命一弟赴武試。弟見其少年雄岸,騎射面中五矢,當場許以入泮,從未向人言及。不道劉生巧幻,道弟立意不入。此生致其兄多方揭借七十多金,飽贈伊橐,事后并不與弟知。日昨差竣面訴,使弟舌出不能復縮。此等狐貍,白日誑惑人,直得倒翻世界、賣盡風云。今韓役早晚來寧控告,弟不便禁止且亦不便代償。致弟剖腹無以自明,倘此君尙有良心,作速如數付的當人至廣武還之。既致將來匍匐公庭,為鄉里小兒所笑也。忝在□月,謹用相聞。令叔老年伯前多為叱候,茲數年間,須眉何似,得再一登堂拜祝眉壽為幸也。臨穎瞻馳,弟如京具,沖。鈐印:副啟(白)
5. 八月晦日,從周量邸中飲歸,已漏下二鼓矣。忽得先生欒城書,急呼鐙把誦。情文眞摯,回環諷繹,至丙夜不能置。居恒與舍弟言,當今交游中古道照人,掇皮皆眞者,必以愚山先生為第一。故讀其惜別寄懷之語,一字一句皆沁人心脾也。五古一篇,卽粘之壁間。晨夕坐臥其下,以當晤對矣。別后中秋,及偶游梁園池上,皆有奉懷之句。以刻下多冗,不及錄正。俟覓便并初字韻黑龍潭二篇同寄上也。祿素不諳為古文,承索北征詩序,異時當勉作數行,志執鞭之愿耳。嵩游篇詠竚付便郵。風氣漸寒,望先生為道自玉。冗中捉筆,不莊不備,統惟崇鑒主臣。重九前一日燈下。士祿頓首頓首。
6. 老師臺大壽,允衡愧不能申一掬之誠。反荷遠貺湘扇湖穎,拜受欣感,悚仄并深,言謝為淺。偶得閩中鄭中丞目錄一書,少足當師臺寓目,其書博而有節,于治世治身似多切實處。惟我師臺能力行之,以維風救世,乃敢馳獻。若如冊府冗書,不敢以溷鄴架,乞哂存幸甚,容小作就,專厝積忱。知蒙垂亮倥傯之狀,不罪此疎違也。昨冬廿四夜,小妾、犬子俱席芘移居東湖。同處室中,微有相安于淡泊之意。但以小筑致累,重負為至苦。今只得典出臨街二重,可得百金,還將伯所貸五十金,其子錢遂致三十金,所余無幾。得全信于朋友,師臺聞之必為志喜。日為經營此等事,其心血那得不枯。賤恙仍時發且無力辦參答,安之如命矣。建昌高公、南城苗公及于慧老、駱叔老、王白老皆相重,謂何不一游。而不能出門,恐今歲仍坐困敝鄉。詔使許公為故交,稍稍周旋。別后或往盱江省先壟,稍支吾一兩月日用而已,寧有長策。嶺北公處未往,近始謝事,將過省或可一見。惟廬陵公衡頗有心照。于粵東之役,屢來相期,憶此行或佳。然公每到省,衡不敢謁,亦不無顧慮也。舟次在彼,竟為計然之事,可不復返。江左屢述注問,衡近荷櫟翁同杜公、湄翁各捐廿五金取回詩慰諸板,眞莫大之德。衡亦可不復,又為江左之想。聞櫟翁先生將移駐蕪湖,與師臺相聞,更便一美,其誼為感。王白老詩詞俱刻竣。以用熟印工自去冬卽他往,新年雨雪不斷,諸工待晴乃至耳,數日內方來城。在印未完,先以底稿三冊呈覽,卽日印出,當多寄數部于蕪湖汪兄,郵達記室。兼具小札,悉所未盡,來使遄發。衡適苦窘冗,草略之罪,萬乞矜恕。謹又布。初十巳刻。陳允衡頓首。鈐印:衡(白)
7. 自舍親羅將伯回敝鄉,即拜捧翰教發之。珂里嗣楊千兵清江役及欲使乎,凡四奉瑤椷,感老師臺注存,不以遐棄。惟蕭介尚未持書至,每手而誦服,無異時時在皋比之下。輒致晴鶴師,并稔深知,乃衡缺然申候。蓋欲擬一小序,效封人之祝,而別后衡體中大費調攝。加以歲暮逋負責讓,至于人所不堪,莫可告語,其為心緒可知,然亦常為代斫。諸臺壽序及贈送之文十數篇,不敢輕事搦管以呈我施夫子之前。胸中蓋有萬千言,必思一言微有當于師臺者,然后書之。稍須神氣清復,徑濡□許時莫有當也。始信古人云,求一言之幾于道而不可得,信非虛語,可為警省矣。俗云,真人前說不得假話。衡覺近日應酬文字,動輒一篇,非其人易與,則作者于此道尚遠。衡別來益服膺曾南豐,非香火緣。拾遵巖震川舊話,喜其言皆近于道,愈清澹,愈玩味不窮。無怪乎歐蘇王三公俱推重之,實有過于三公處,不在氣魄、議論也。今日古文家浸盛矣,然雜亂鮮真,去道殊遠。求其語,語是道惟師臺得之,所謂道者,又非專說理義之文,大抵是集義,非義襲,其間有天壤之隔。彼雜亂者,說理義或更痛快,然識者見其偽矣,師臺以為何如。衡俯仰粗安,即補呈小作,一述請事之誠,尚乞教策。不審邇來允衡一隙之窺,微有是處否耳。微以甲辰歸敝里后拙□數首,災梨尚未竣。謹拜求師臺暇中涂抹寄示,亦思努力成一家言。無如饑寒累其心,不能閉戶窮經。往昌黎即為張籍扼腕,是不獨今日為愁也。阮亭、周量數公時從長安惠尺素垂念,真古人高誼。老師臺有聞問,望為允衡致感兩公。輒云師臺及宋周兩公去西江,衡何所依棲,豈非知己之言乎。且近欲衡為長安游,恐繁露公采擇幽側,必有以先容者始得通姓名。近復為校訂尊拙集,刻手誠佳,印出數葉奉合肥公處,衡不敢妄達只字。(該師臺賣船行言言是道,贊嘆則淺)。蓋亦覺己丑奉教于公,從無逐隊作薦剡之請,或亦心惻于寒泉。(全集須用小虬寫成,衡或仍來效校訂,有約必不敢悠忽也。附口)。倘師臺有便椷,勿吝從臾之。亦今日盛事,非自取終南之嘲也。方伯余公,衡至今未往謁。晴鶴公行后孤蹤甚危,并祈特為留意一致余公,亦是全向來與吳澹老、徐一兄晤會間相為引手至意,非以游客累之,何如何如。春初,新建魏公與晴鶴公復以修郡乘事商之,太守公已專屬遂翁與衡排纂集成。石莊之書,乃以雪師慎重,于鼎筆間中止。然衡亦得閑身,自為讀書計,向所慮者,雖稍解而未化。幸新臬臺承櫟翁先生引手,且荷先施于蓽門。衡榮感之下,益自矢非公不至幾者可終優遇。陳子自苦,實多顧慮,數日來徑不能舉火,惟師臺相信最久,始一言及。即晴鶴公,左右客多,衡從不感露窘狀乞憐,取傍觀揶揄,亦所以全鶴師之知也。其愛衡始終無間,至有令感且欲泣處。衡安得久益自愛乎。昨初八日始移出寓所(實衡為之籌劃),去冬杪送太夫人殯于章江寺。昨晤索得行狀寄上,切囑致侯,以方出署多應酬,未作札。求大筆甚殷,其交盤事,尚須費而始得成行。(南粦有一萬九千兩之數,從來存抵,今欲周公補足,奈何,要亦必無補理。周公之意不得已姑去之,以聽問之前人矣)。為此殊悶憤也。余又布。初十辰刻,陳允衡頓首。鈐印:衡(白)
8. 與何省齋。老門翁為令孫痘恙積勞所苦,弟復為家叔衰病驚心,無日不在藥餌中。漸老都乏好懷,生趣垂盡矣。魏年翁到輒枉存,弟敢不竭綿力,但拙守既久,遂無一問津者。頃大索數日,尚未得當,所□主翁親串拳拳,必不致于彈策耳。次兒彥恪以前歲避亂山中,坐臥一土室,濕氣侵體,連年瘡痏。去秋伏病完場,遄奉謁,到門即委頓遽歸,以此未得叩謝簡公祖。聞甚督過,無可逃罪。晤間乞婉頰一白此委曲。弟方憾山左多士,報恩懷舊者寥寥,不愿自我輩為之也。蕭生為人可念,然敝邑人情實薄,置畫家林立,前邵老書送黃征仲來,大困,似不必多此一行也。燈下目昏,不恭,宥宥。浴佛日,弟章再頓首。沖。
鑒藏印:觀云草堂(朱,四次) ?謙(朱,七次)? 曾為止于至善齋所有(朱)? 懷古田舍(朱)? 執鄙吝者非我而誰(白)
出版:《明清書法叢刊》第三卷P91-101,江兆申編,東京二玄社,1987 年。(王士禎、王士祿、陳允衡)。
說明:袁守謙等舊藏。
是卷總長六米有余,集清初頂流文稿、信札共八通,所涉人物皆為當時社會名流、朝中新貴及文壇領袖,且對清代文學尤其是清詩的發展有著重要影響。其間有曹爾堪(顧庵)、沈荃(繹堂)、仝軌(大梁)、程可則(周量)、宋琬(荔裳)、陳廷敬(陳說巖)、謝重輝(方山)、王顯祚(襄璞)、陳允衡(伯璣)、吳之振(吳氏孟舉)、施則威、陸毅(匪莪)、梅清(梅淵老)、蘇門先生(孫奇逢)、孫承澤(退谷先生)、熊賜履(孝感公)、魏象樞(蔚州公)、施閏章(宛陵先生)、張霍(張一衡)、徐夜(徐隱君東癡)、汪懋麟(汪季甪、汪蛟門)、宗元鼎(宗定九)、周亮工(櫟翁)、周體觀(晴鶴)等。
卷中為施閏章上款,應是施氏家族珍藏多年之物。卷中時間跨度較廣,約從順治十六年(1659)至康熙十六年(1677),從京城到宣城,將京城詩壇、宣城詩派與桐城詩派文人相聯系。其間有王士禎致施閏章信札二通;馮如京未刊稿《閑居之戒》一篇;馮如京致施閏章信札一通;王士祿致施閏章信札一通;陳允衡致施閏章信札二通;施閏章致何采自留底稿一通。
本卷除了探討文學詩詞,表述詩稿文學思想,還提及清初重要文學詩詞著作的刊刻情況,如《宋詩鈔》、《八家詩選》、《蜀道小集》等,從中可知,清初大文豪在其文學著作完整誕生過程中是高度參與的,機具文獻史料價值。
此卷為市場已知最大規模施閏章上款的重要文獻,不僅是研究清初頂級文學圈往來交流的重要實物見證,也反映了彼時文學團體對待詩文的思想態度,亦可進一步窺探明遺在野人士與清初在朝官員之間的跨政見交往,以及清代的出版業在明代繁榮的基礎上的持續進步。
值得注意的是,王士禎信札中談及清初“海內八家”所有成員:宋琬、曹爾堪、施閏章、沈銓、王士祿、程可則、王士禎、陳廷敬,是為市場僅見。
另有馮如京文稿信札二通,亦為其市場僅見之墨跡。馮如京出生于代州馮氏家族,是家中“勛高五省”的學者,為官清廉,履平巨寇,政績斐然。與王士禎、龔鼎孳等多有書信、詩詞往來。著有《秋水集》十六卷等。
本卷中第一通王士禎信札與第五通王士祿信札書于同年,即康熙十一年(1672)。是王氏兄弟罕見同一上款、同一時間背景、同一主題之作。
一、同一上款:文壇前輩施閏章,比王士禎年長十六歲,比王士祿年長八歲。三人既同朝為官,又為文學知己。
第一通札中“八月杪得欒城道中手札”與第五通“八月晦日…忽得先生欒城書”是為二札之緣起,二人八月末收到從欒城寄來的信,并附別后奉懷詩。從中可知二人所書受信人一致。
且第一通中“家兄不敢另候,附筆切致相思”與第五通相呼應,且二人札中以“兄”、“先生”稱之,可見其輩分與聲望之高,亦可見其關系十分親密,并甚為推崇。
又從王士禎“松江青浦縣丞施則威名鴻……與先生別后所得之,異人且同姓也,不可不令公聞之”句可知,此札之受信人姓施;而王士祿“掇皮皆眞者,必以愚山先生為第一”中“愚山先生”即施閏章。
綜上,此二札上款人為施閏章。
二、同一時間背景:施閏章裁缺去職之時,王氏兄弟二人之母病重而未謝世。
王士禎札中“然自先生行后,風流云散”句可知,施閏章已裁缺去職。又據王士禎年譜,康熙十年(1671)冬,孫夫人患痰癥甚劇,信至京師,山人兄弟倉皇欲棄官歸,夫人語匡廬公寓書力止之,未幾病已。康熙十一年(1672)八月初一,太夫人病逝,士禎徒跣奔喪,十一月抵里。加之本札中“老母托庇無恙”“新正四日”句可知,王士禎札作于1672年正月初四,時王士禎39歲在戶部任福建司郎中。
因此,王士祿札作于1672年重九前一日(九月初八),時王士祿47歲寓居京城,或還未收到母親病逝的書信。
三、同一主題:探討詩稿、選詩刊刻、相互唱和。
第一通王士禎于札中不僅向施閏章闡述“海內八家”的往來現狀、所作文稿,更向其推薦同輩文學家,如謝重輝、王顯祚、仝軌、施則威等,并談及為施閏章等謀刻詩集事,可見王氏對友人之關懷,亦或是彼時詩壇文人間相互往來的重要橋梁。
十分重要的是,王士禎于札中談及與吳之振訂交緣由,并交代了請吳之振編撰《八家詩選》的前因后果,直接證實了該詩選是由王士禎主導促成的。不僅可補充二人往來詳細史料,更體現了清初文壇領袖高度參與并監督每一本文學著作的誕生,需要嚴格經過寫詩、送詩、選詩、刻書、出版、流傳等一系列流程。王士禎因吳之振所輯《宋詩鈔》而“一見為之傾倒”,認為其手鈔“仿宋板最為古雅”,因此以《八家詩鈔》與吳之振商榷,款樣一仿《宋詩鈔》,并于該年五月成書。
此外,信中“荔裳補尚無期”句道盡了王士禎對宋琬前途的擔憂。想起曾經一起與陳廷敬,謝重輝等詩詞相和,認為其走后已經找不到可以唱和的知音。1673年宋琬進京述職,恰逢吳三桂兵變,憂憤成疾而逝。這段文字也成了摯友間最后的關切,不禁令人扼腕。
第二通王士禎信札應書于康熙十六年(1677)清明后一日。時其母、其兄王士祿、前輩孫承澤皆已去世,王士禎四十四歲,在戶部任職。
據札中“退谷先生亦于客冬捐館舍矣”以及孫承澤卒于1676年可知,本幅作于1677年正月后。加之落款時間為“清明后一日”,故本札應作于1677年清明后一日。
整通信圍繞為兄王士祿求墓志銘展開,前后提到三次。提及王士祿墓表石頭已經磨好,等待碑文上石,此時魏象樞、葉方藹墓志銘已寫好,待施閏章墓志銘書畢。并將兄王士祿《蜀道小集》付與汪季用刻書,為先兄求不朽。考《王士禎年譜》,1673年七月二十二日,長兄王士祿于疾卒于家。書此信時,王士祿已卒三年,言語中滿是思念。
其中“蘇門先生”當指孫奇逢,卒于1675年。考王士禎有詩《蘇門行寄公勇》,其中有言“山中有鄰德不孤,蘇門先生今大儒”,是說其隱居在深山中,寬慰好友身邊有大德相伴。后面又提到的孫承澤與孫奇逢曾一同編過《畿輔人物考》。
另提及與梅清相遇一事。從后面兩人有寄墨贈詩的情況看,應當早已訂交。梅清與施閏章為同鄉,兩家人已綿延數代友誼,施氏堂妹嫁與梅枝起,梅枝起之親侄女又嫁與施氏為妻。施氏曾有“梅花樹樹照江城”之句,可見對梅家之贊譽。因此王氏數度提到梅清,并從他這里得知施氏文集即將付梓,表達了早日拜讀的急切心情。
第三通馮如京書未刊稿《閑居之戒》一篇。
古人將座右銘看得極重,自王陽明“心學”興起,座右銘便是文人內心追求的體現。在這篇銘中,馮氏首倡“常思己過,莫論人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認為,人生成功皆由運氣,正思善行是為本分,推崇謹慎求實,反對道聽途說。馮氏建設性地將優伶演戲比擬萬事萬物,并認為戲中之事不過白日做夢,只有以平常心對待一切,嚴于律己,才能打破幻象,遠離癡愚。
馮氏曾輾轉多地為官,清廉奉公,身無長物,在任上履平巨寇,政績斐然。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謂“其詩格清穩,不趨風氣,可謂自好之士”,讀此銘可想見馮氏之為人,也是其處事思想一生之精華。
第四通馮如京致施閏章信札,約書于1659年,時馮氏在廣東左布政使任上致仕。
結合札中“人傳臺駕即日入都,弟為久病乞歸,恐不能久侯”句,以及《清實錄》與清宮檔案記載:順治十六年(1659)十一月十一日,廣東左布政使馮如京以有疾致仕,可知本札當寫于這一年(1659)。
從札中“貴鄉旌德”句,可知本通上款人為安徽宣城人,與馮氏關系不錯。結合施閏章正是宣城人,以及本卷中其他如王士禎、王士祿兄弟信札上款人均為施閏章,可知本札亦為施氏上款。札中馮氏言明自己不能在京城逗留過多時日,已經告病還鄉,只能以后去安徽拜訪。此外,馮氏主要控訴了巧舌如簧、搬弄是非的宣城人劉生,用計賺取丞役韓欽命弟弟的七十多金,致使自己本來的好意落空,反而變得百口莫辯。希望宣城父老能幫忙把這個劉生揪出來,令其迷途知返,來廣武把這筆錢還上。馮氏身為二品大員,在信中言辭懇切,只為解決一個有關德行的小小事件,可見馮氏平日律己之嚴。
第五通王士祿于信中提及自作《黑龍潭二篇》,并寄給施閏章請教。此二篇應作于康熙十年(1671)六月二十七日,王士禎應龔鼎孳招,同諸公集黑龍潭賦詩之時。此次參與唱和者包括宋琬、施閏章、紀映鐘、王氏兄弟、曾燦、程可則、曹爾堪等。不久后的秋季,京城文化圈有一場聲勢浩大的社集性質群體酬唱活動,即文壇盛事“秋水軒唱和”。起因是周亮工之子周在浚僑居京城,下榻于孫承澤的別業秋水軒,一時名士多與之唱和切磋。
第六通陳允衡致施閏章信札約書于康熙二年(1663)。據考,康熙二年(1663),陳允衡回到南昌,時任江西監司的施閏章與周體觀為其修繕了蘇云卿在東湖的故居居住,與札中“昨冬廿四夜,小妾、犬子俱席芘移居東湖”相關聯。施閏章與陳允衡或相識于康熙元年(1662),時施閏章任江西湖西道,駐節臨江。陳允衡《國雅初集》有《就亭歌》,便為施閏章江西官邸而作。
信中陳允衡言及自己因遷居南昌東湖,故書信于師,愧對老師不能前去拜壽,反而受到老師寄來湘妃竹扇和湖筆以慰。后因賣房產還貸,致使未能與友人外出雅會。正趕上周亮工來蕪湖,自己也為刻詩集費心,已經答應印畢寄數部寄與汪琬。
第七通陳允衡致施閏章信札中提及清初散文流派、傳承及觀點。陳允衡作為明末清初的江西遺民詩人之一,對清初的文壇具有一定影響。此信中,陳允衡贊揚老師“拾遵巖、震川舊話”,認為其繼承了王慎中和歸有光的散文風格,崇尚唐宋古文,散文風格樸實,感情真摯,不求講義理,十分推崇。此種行文風格而后產生了康乾時期的“桐城派”,是為“桐城派”的先驅。
札中頻繁提到周體觀(晴鶴),周體觀與施閏章為同年,往來甚密。順治十八年 (1661) ,施閏章參藩豫章,周體觀為副臬,二人相聚,往來唱和,交情愈發深厚。周體觀曾刻《南州草》六卷,《南州草》初刻時,周體觀即囑施閏章序之。
第八通為施閏章致安徽同鄉何采信札一通。信中提到其叔父每日都要用藥,依然一天天衰老,令自己痛心。施氏至親至孝,事叔如父,陪伴叔父長達十幾年直至去世,這才重新出來做官,當時便傳為佳話。又談到次子舊病復發,因而無法拜見簡公祖,請何采代為周旋。
宣城與桐城是清初皖江的兩個文化重鎮,施閏章作為宣城極富影響力的文人,與桐城文人的交往亦十分廣泛。何采作為桐城“詞林領袖”,與施閏章交情頗厚。據考,施閏章于1655年便與何采有詩文唱和,直至其1681年河南鄉試后返鄉探親,期間一直酬唱不斷。如施閏章《學余集》中有《簡何省齋中允》《何省齋謫官嶺表中道引疾放還》《省齋招同爾止夜集是日立春》《將入都酬何省齋》,而何采作有《賀新郎·喜晤施愚山(時纂修明史)》等。
WANG SHIZHEN, WANG SHILU, FENG RUJING, CHEN YUNHENG AND SHI RUNZHANG  LETTER TO SHI RUNZHANG
Ink on paper, hand scroll
Illustrated: Ming and Qing Calligraphy Series, vol. 3, pp. 91-101, Nigensha, 1987
Provenance: Previously collected by Yuan Shouqian, et al.
82×18cm?81×17.5cm?89.5×18cm?65×16cm?49×18cm?71.5×15cm?125×15cm?45.5×14cm
RMB: 2,000,000-3,000,000
作者簡介:1. 王士禎(1634~1711),字子真,號阮亭、漁洋山人、文游臺主人、詩亭逸老等,山東桓臺(今屬淄博市)人。王士祜弟,順治十五年進士,授揚州府推官,后遷禮部主事,歷充經筵講官、國史副總裁,官至刑部尚書。其詩為一代宗匠,與朱彝尊并稱“朱王”,頗負盛名,門生甚多。善古文,兼工詞,亦工書法,擅行書、篆書,皆為詩名所掩。是繼司空圖、嚴羽之后倡導神韻理論的又一大“神韻說”的集大成者。一生著速緊筆適沖洋宜度得魯述達500余種,作詩4000余首,主要有《漁洋山人精華錄》、《蠶尾集》、雜俎類筆記《池北偶談》、《香祖筆記》、《居易錄》、《漁洋文略》、《漁洋詩集》、《帶經堂集》、《感舊集》、《五代詩話》。
2. 馮如京(?~約1665前后在世),字紫乙,一字秋水,代州(今山西忻州)人。生卒年均不詳,約清圣祖康熙四年前后在世,年六十余歲。順治中拔貢。授永平知府。累遷廣東左布政使,屢平巨盜。每上書奏事,次第施行。母沒,如京年巳六十余,居喪哀毀骨立。服闋,未幾卒。如京作詩頗清利,尤工五言。著有《秋水集》十六卷,《四庫總目》傳于世。?
3. 王士祿(1626~1673),字子底、伯受,號西樵,山東桓臺(今屬淄博市)人。士祜、士禎兄。順治十二年進士,官至吏部員外郎,康熙二年河南鄉試主考。少時即能文,尤工詩,曾以詩法教授弟士祜、士禛、兄弟三人并馳名詩壇,號為“三王”。著有《表余堂詩存》2卷、《十笏草堂詩選》9卷、《辛甲集》7卷、《上浮集》2卷、《炊聞詞》2卷。此外,還著有《讀史蒙拾》《然脂集例》等。
4. 陳允衡(?~1672),字伯鞏,南城縣(今江西撫州)人。本為明朝諸生,明清交替時棄舉業游走江淮吳越之間,寓居南京,以詩名噪一時,與公卿間人來往甚密晚年回南昌,尤善論詩,以淡約真摯為歸,自成一家,體清羸,雙瞳碧色。與錢謙益、與王士禎、施閏章交最篤。著有《詩慰》、《古人幾部》,編纂《國雅》,《愛琴館集》、《愿學集》等。
5. 施閏章(1618~1683),字尚白,號愚山、蠖齋,安徽宣城人。順治六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康熙十八年舉博學鴻儒,授侍講,預修《明史》,進侍讀。文章醇雅,尤工詩,與宋琬有“南施北宋”之名。以詩名噪清初詩壇,與同邑高詠友善,皆工詩,主東南壇坫數十年,時號“宣城體”,形成“宣城派”。著有《學余堂詩集》50卷、《學余堂文集》28卷、《學余堂外集》2卷、《蠖齋詩話》2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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